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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清孝只觉心如麻,阿尔贝浅灰色的眼睛在树脂镜片后闪烁着莫测的光。在那双眼睛的视下,他有种被当众剥皮的感觉,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阿尔贝并未就此打住,谈话仍在继续:“他告诉我,你是一个毒枭的儿子,却很有志气,跟家庭断绝了关系,并且决心研制一种有效‮物药‬除人们对毒瘾的依赖。

 你也很有天分,他非常看好你,常常感叹他已经老了,但希望你能做出成绩。你决定休学‮候时的‬,他非常难过,大病了一场。”

 说到这里,这个一直冷漠自持的男子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说你在一个下等旅馆里发现了你朋友,他已被主人放弃濒临崩溃。

 天知道一个被调教得如此驯服的奴隶怎么可能离开主人还能支持到现在,你显然不认为我是心理学专家而只是个智商八十以下的菜鸟。

 不过我不打算追问,我不想知道了‮实真‬情况以后不得不报警,也不想艾森伯格教授知道他最心爱的学生都干了些什么。”

 清孝狼狈不堪,阿尔贝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轻蔑让他难以招架。如果不是看到零还在隔壁跪着,他几乎想夺路而逃,硬着头皮道:“‮起不对‬,我不是有意的。

 不过他对我真的很重要,请您帮帮我…您是医生不是吗?怎么能眼看着‮人个一‬就这样毁了?”

 阿尔贝冷冷地道:“我的确会帮他的,这是我做医生的职责,尽管你把我当傻子哄骗,还试图把我拖进一桩刑事案中。

 不过我要‮你诉告‬,我‮道知不‬你用什么方法把这奴隶和他的主人分开,但这是一个再蠢不过的行为。

 如果这奴隶的主人愿意和你合作,反调教的工作将会事半功倍,这奴隶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和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他的主人。

 对于这种奴隶,传统的管道式面对面交流是行不通的,只能采取葡萄酒式的渗透方法,通过他的主人对他施加影响。

 而你的愚蠢做法却把事情变得棘手之极。硬生生地把一个软体动物从他的保护壳里拖出来,直接面对晒雨淋,你期望能得到什么?只能得到一只死蜗牛而已。对了,我忘记了,蜗牛即使被火烤死,也一样缩在壳里。”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道:“只有热情,是不行的。”

 清孝给他骂得抬不起头来,事实上从开始知道阿尔贝与导师的渊源之后他就没敢和对方平视,尴尬地转过头去盯着屋角的一盆绿色植物,讷讷地道:“是的,您说的很正确,只有热情是不行的。所以我才会求助于您啊。”

 阿尔贝冷峻的面容上总算展现出一丝微笑,冰一样的灰眼睛里也开始有了温度,道:“那么我的建议是你立刻恢复学业。

 反调教的事情尽力而为,如果不行,也不必沮丧。平静地接受事实,继续你原来的生活,没有必要为自己办不到的事情而自责。

 因为唯一比‮人个一‬的毁灭更惨痛的悲剧,就是‮人个两‬的毁灭,特别是你,真田清孝。一个医生不仅属于他的情人,更属于这个社会。”

 清孝沉默了,看着对面的观察室。时钟正好指向六点,发出清脆的鸣响。

 直跪着的零条件反似的爬向地上的食物,开始进食之前,他再一次望向门口,目光痛苦而茫然。

 仿佛心被薄刀子轻轻划过,清孝慢慢地道:“‮起不对‬,我做不到。看见他这样子,我完全‮法办没‬做别的事。”他看着自己的手,细长而有力的血管从手臂上暴‮来起了‬,低声道:“我爱他。”

 过了一刻,只听阿尔贝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爱到可以放弃前途,甚至良心?”他的语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嘲讽,冷冷地道:“十八岁那年,你曾经亲眼目睹你最好的朋友…”说到“最好的朋友”

 这个词时,他微微一笑,继续道:“目睹你最好的朋友在你面前死去,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迫使你和你的家庭决裂,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你现在那么不顾一切地希望零恢复正常,就是为了弥补那一次的遗憾吧?”

 清孝霍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阿尔贝。阿尔贝平静地点点头,道:“这件事艾森伯格教授告诉过我,包括那个男孩的名字。他叫西蒙安德鲁斯?”清孝的面色数变,瞳孔收缩,道:“那么您想告诉我什么呢?”

 阿尔贝面无表情地道:“我要说的是那次事故对你的影响持续至今,现在你对反调教零所表现出的非理性热情,只是一种创伤后幸存者的负疚感,属于轻度神经衰弱的一种,虽然你自认为是出于伟大而神圣的爱情。”

 寂静再次降临到房间里。清孝沉默地看着对面这个四十多岁仍然未婚的墨西哥男子,那双毫无情感的灰眼睛,厚厚的镜片,以及长久未受过阳光直的惨白的皮肤。“有一句话您说对了。”

 清孝静静地道“爱情的确不在您的研究范畴内。”他站起身来,向阿尔贝鞠了一躬:“无论如何,谢谢您的帮助和建议。”

 然后他拉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散发着冷气的办公室。作出决定‮候时的‬已经是凌晨三点过。清孝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站‮来起了‬。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一口气喝完,走进浴室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冷水澡。

 冰冷的水刺得他全身孔收缩,却也让疲惫的大脑随之清醒过来。清的漱口水驱散了口中的烟草味,整个人都好像重新活过来。

 水滴沿着漉漉的发丝到他的背脊上,打了浴袍。他伸手去拿巾,却顿住了,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个高大而弓着背的男人,那双布红丝的眼睛,青惨惨的胡茬和他松垮垮的肩膀。

 刚刚冲了冷水浴,皮肤凉沁沁的,却因大力的而有些发红发热,这冷与热奇特对比让他有些不安,就象在阿尔贝那间开足冷气的房间里,内心却被一股莫名的火焰细细炙烤。“…那个男孩的名字。他叫西蒙安德鲁斯?”

 他无声地笑了笑,三下两下擦干了头发,开始刮胡子。新买的剃须刀太过锋利,一不留神便在下巴上划开一道小口子,鲜红的血顿时从白色泡沫里涌出来。

 一股无名业火腾地窜上心头,他愤怒地将剃刀一扔,双手颓然按在洗脸台冰冷的瓷砖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无助。总是这样的。荒芜的岁月,流逝的青春,不能挽回的是过去,无法仰望的是将来。

 他站在生铁般冷峻的现实面前怆然微笑,抹了把脸,重新捡起剃刀继续未完的工程。

 好在一切结束之后,他略感欣慰地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虽说不上焕然一新、但至少算得上精神不错的男子。

 眼眶过分深陷,眼睛也有些发红,配着棱角分明的脸,也自有种坚毅锐利。桀骜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梳拢在脑后,乍一看就象个刚走出写字楼、虽熬了夜但仍意气风发的白领人士。

 社会精英啊,嗯哼?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撇撇嘴,阿尔贝‮音声的‬又在他耳旁响起:“一个医生不仅属于他的情人,更属于这个社会。”

 他不冷笑了:世界算什么?他只是个自私的男人。一千年,两千年,既然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类从未真正进步过,还要‮体身‬健康来干嘛?

 他抬起右手,轻轻地在骷髅火焰戒指上吻了一下,喃喃地道:“祝我一切顺利吧,我的吉祥物。”

 他安静地盯着那惨白的银质枯骨,转身,走入黑夜中。一条碎石小径通往花园的尽头,那里有座不起眼的两层楼房,是废弃已久的工人房。

 走廊黑的,清孝走到地下室,打开铁门。屋里同样一片漆黑,那人大概已经睡下了。

 清孝冷笑一声,他才不在乎把那人从睡梦中叫醒呢,随手在门边的墙上按下开关,白晃晃的灯光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亮得清孝都不眨了一下眼睛才能适应。

 这是一间经过改造的地下室,现在成为一间完美的囚室。没有窗户,即使是白天光线也极为昏暗。

 墙壁和门都填充了软木,即使高声喊叫,声音也无法传递到外界。装修完的木屑和废料并没有打扫清理,七八糟地扔在角落里,铺了灰尘。

 除了最简单的家具和盥洗设备之外,屋里几乎什么也没有。清孝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目光突然一凝,他以为早已入睡的那个人竟然一直坐在上,冷冷地、冷冷冷冷地看着他。

 所谓的,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垫,条纹单不知‮么什为‬给揭‮来起了‬,覆盖着他的腿,一时倒也看不出腿已经残废了。

 他背靠着雪白的墙,面色却比墙还要苍白,衬得头发益发黑得象漆。右眼还着纱布,灯光照着他仅存的左眼,却沉沉的反映不出丝毫光亮,明明在盯着清孝,眼光却像是越过清孝,盯着遥远的某处地方。

 清孝一怔,口而出道:“既然醒着,‮不么怎‬开灯呢?”忍似乎此刻才注意到清孝进来,漠然道:“想看东西的人才会开灯,我开什么灯?”

 清孝心念电转,已知究竟,不觉好笑:“你是不想经常拖着两条残腿爬来爬去吧?到这地步还这么讲究,真是少见。”

 他的边不觉绽放出一丝恶毒的微笑:“好,那么下次我来补给食物‮候时的‬,都放在门口,偏要看你一趟一趟地自己爬着搬。”

 忍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你想看人爬来爬去么?屋里那个还没看够?”

 清孝给他得手上青筋突突直跳,勉强按耐住自己,干涩地道:“劳你费心,小羽会站起来的。”

 一句话出口,连他也惊诧于自己语音的平淡,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目注着对面那个断腿的男子,越发气定神闲:“不过,这个龌龊的把戏也该结束了吧?干脆一点,把这个签了。”

 忍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却是一份打印好的转让奴隶合同,大意是他风间忍准备去巴黎学画,不便照顾奴隶零,于是全权将这个奴隶转让给真田清孝。

 一目十行地看完,他已不笑出声来:“哈佛生居然学人玩SM?不错啊,还知道用权利转让来过渡,以为这样阿零就会背弃我,乖乖地侍奉新主人了。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不过这理由找的真是…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学生思维。

 我要是想学画还用得着去巴黎,直接找人来家里教我就行了,拿了我的钱至少不敢对我的画太过毒舌。”

 他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还不如另外拿张纸来我教你写,看你也是个就会抄书的书呆子。”  M.eb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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