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品更胜美貌
　收唐惜为徒,对于蜀太妃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虽然唐惜这个年纪才开始学算术，不过，唐惜在算术上的确有些天分。年前两个月,两人相处也愉快。所以，唐惜年后没能按时回到上清宫,蜀太妃还着人出去打听了一回。听说唐知府一意要唐惜考取功名，蜀太妃也就没啥说的了,毕竟唐惜姓唐，她一个太妃总不能强抢民男,忒不雅。

　在蜀太妃放弃唐惜这个壮劳力小助手时，皓五就带着一封唐惜写的亲笔信到了。那是怎样惨不忍睹的一封信哟,那笔烂狗一样的趴趴字就不提了,通篇的白字，都让人怀疑唐惜这十来年的书是不是念到狗肚子去了。

　幸而蜀太妃神仙一般的人物，方连猜再蒙的读懂了唐惜的信。想着唐惜‮子辈这‬，大概也就是从一到十的十数字写的最清楚最认真最正确了。

　其实让蜀太妃动了收唐惜为徒的心的原因有很多，并不只是皓五送来的这封唐惜表白决心的信件。

　譬如，身为一个官宦子弟，再配上唐惜很养眼的相貌，以及唐惜出色的演算能力，唐惜这样的助手，还真不好找。再加上天赐良机，唐惜把付六给揍了，那付六虽是个草包，但，毕竟是总督之子，可不是好揍的。

　还有周湄的劝说，种种机缘之下，蜀太妃才动了收唐惜为徒之念。

　哪怕唐惜要成为她的徒弟，这在蜀太妃心中仍然只是小事一件。

　但是，她老人家再也想不到，唐惜是这种状态。

　唐惜眼角眉梢皆染上了三分喜气，见到她也不磕头问安了，一揖之后便亲亲热热的大步上前，坐到她身畔，笑嘻嘻地说了句再傻不过的话，“师父，我回来啦。”

　蜀太妃侧瞥他一眼，“我看到了。”混小子还不滚下去！你坐哪呢！

　“师父，我很高兴，你高不高兴？”唐惜一脸白痴笑，“虽然我心里很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师父的，但是，我想破头也想不到师父会收我为徒啊。先时，我还担心，师父看我久不回来，会不要我了呢。原来，师父也舍不得我啊。”

　年前两个月的相处，蜀太妃早将唐惜看穿，她懒得跟这白痴打交道，眼神扫过静立的阿玄，一句话便将唐惜的神经调动起来，太妃问，“这就是你带来的侍女么？”

　唐惜忙起身，过去拉着阿玄到太妃面前，与太妃郑重介绍，“师父，这是阿玄，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说是我的丫环，其实就如同我的妹妹是一样的。阿玄跟我自小一道念书，比我聪明百倍。以后我常住师父这里，阿玄‮人个一‬在家，我也舍不得跟阿玄分开太久。再说了，也是借师父的光，让阿玄来师父这里增长些见识。不然，总跟着我，能有什么出息呢？阿玄，来见过太妃。”

　阿玄恭恭敬敬的行过礼。

　蜀太妃并未多说，道，“既如此，就叫她在你的院子里服侍吧，叫红裳教她些规矩。行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唐惜笑应了，有些不舍道，“那我晚上再来跟师父说话。”

　蜀太妃挥挥手，她真想提醒唐惜一声，尼玛还没拜师呢，能不能别叫得这么亲热！

　这个不知所畏的白痴小子！

　其实，不必蜀太妃提醒，阿玄就能唐惜提了醒。

　在服侍着唐惜换过衣裳洗过澡吃过点心之后，阿玄问，“大爷，拜师宴宾客的事，大爷还没与太妃说吧？”

　唐惜陡然记起正事，一拍脑门儿，笑，“瞧我，险些忘了。等晚上我去找师父一道用饭时再说吧。”

　阿玄已经重换了身上清宫的衣裳，料子作工都非以往唐府可比，亦重梳了发髻，很是添了几分颜色。唐惜瞧阿玄一眼，笑道，“阿玄，你这么一打扮，更好看了。”

　“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阿玄没理会唐惜的调侃，小声道，“奴婢觉着太妃娘娘不是很喜欢大爷太过亲近，太妃娘娘‮份身‬尊贵，大爷当保持敬畏之心才好。”

　“阿玄，这你就不如我懂啦！”唐惜大咧咧地大放厥词，“我在青云观‮候时的‬，青云道长也很好相处的。住在山上的人与住在城里的人是不一样的，师父闲云野鹤一样的人，不会在意那些虚礼的。以前她是太妃，我当然得恭敬客气了，不过，现在我们是师徒了，理应更加亲近才是。而且，我以后是要跟着师父学星象的，总是一副客套腔，多难受啊！”

　阿玄心细如发又聪明至极，她虽见识尚浅，亦道，“青云观里连侍女都不让带一个，起居坐卧皆要自食其力。我虽未曾去过青云观，也知那里定是另有规矩，不同世俗。如今在上清宫，守卫森严，侍女如云，一举一动，皆有法度，怎会是闲云野鹤的居处呢？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大爷还需谨慎才好。”

　唐惜想了想，道，“那你说，若太妃烦了我，刚刚她也没发脾气没撵我啊？”关键，唐惜也没看出蜀太妃有不高兴的地方啊。

　阿玄道，“太妃娘娘‮份身‬尊贵，岂能轻易动怒？可是，若真的惹得太妃娘娘动怒，到时岂不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唐惜多活了一辈子，其实也没活出大出息，与纨绔子弟贩夫走足打交道的经验他不缺。但，与太妃这种档次人物打交道，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听阿玄这样一说，唐惜反思了一回方道，“你说的也有理，还是先把拜师的事砸瓷实，不然，万一师父改变主意可怎生是好？这么好的老师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第二个，等拜师后，师父就不会轻易抛弃我了。”

　抛弃什么的，真是…阿玄面无表情的安慰大文盲道，“总之，大爷是赤诚的子，与谁亲近向来不加掩藏。不过，现在还是收着些。待太妃娘娘同大爷相处久了，知道了大爷的好处，自然会待大爷亲近的。”

　唐惜很虚心的接受了阿玄的建议。

　于是，他在晚上求见太妃时收敛了许多。

　不过，收敛什么的，似乎只是唐惜一人的错觉，蜀太妃只觉着，这小子简直越发不像样了。

　中午还只是咧着嘴傻笑，一脸蠢相倒罢了。如今你这一幅想笑不敢笑，喜不敢喜，明明角上挑又要死命憋回去的怪模怪样是什么意思啊！

　唐惜很恭敬的揖手为礼，一面憋着心中的喜气，双手将在家拟好的单子奉给太妃，道，“这是我与家父商量的，准备献给师父的拜师礼，还有这次拜师礼请的观礼宾客，师父看可还妥当？”

　蜀太妃既然开口要收唐惜为徒，自然会将事做在明处，她淡淡扫一眼，颌首道，“青云观的人不必请了，其余的就按照你单子上的来吧。”

　唐惜道，“师父，毕竟是青云师父让我前来求教，方有我们的师生缘分，若不请青云道长，总觉着不妥。”

　蜀太妃淡淡道，“惜，你的脑袋全都长到算术上去了吗？”

　唐惜愣了下，才觉着好像太妃在讽刺他。好在唐惜向来皮厚，讽刺啥的完全不能伤他分毫，唐惜非常谦虚的表示，“师父真是了解我，除了算术，别的上头，实在没啥建树了。”

　蜀太妃纠正道，“你这不是没建树，你这是没脑子！”

　收了这么个笨蛋做弟子，当真是夭寿啊！

　蜀太妃缓口气，道，“‮道知你‬小青在山上多少年了吗？”

　唐惜道，“惜时五岁就到青云观拜师学艺，那青云师父在山上，至少有十年了。”

　蜀太妃道，“一个在山上久的人，不会愿意同官场中的人来往的。”

　“可是，阿湄不是还考了功名，皓五今年也要考举人。”唐惜于人情世故也并非一窍不通。

　蜀太妃叹道，“周湄在青云观叫皓二，皓五要科举，自然另有名姓。”

　唐惜愈发怀疑青云道长藏头尾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唐惜忙道，“那个，这次我回家，李巡抚好几回跟我父亲打听青云观的事。”

　尽管不是什么重要消息，但，唐惜能直言相告，蜀太妃依旧有些欣慰，神色稍稍和缓，“这个你不必担心。宴请青云观的事还是算了。”

　唐惜乖乖应了。

　蜀太妃道，“除了你们父子请的人，我这边大约就是蜀平侯过来做个观礼人。”

　唐惜没啥意见，问，“师父，那什么时候摆酒，我跟管事待一声，他们也好回去跟我爹复命。”

　蜀太妃道，“就这个休沐吧，应该是个大晴天。”

　唐惜立刻将拜师礼的事抛在脑后，笑眯眯的问，“师父，有没有活干啊！我在家快憋死了，无聊的很。”

　蜀太妃也显然对于天演星象更有兴趣，绝的面容上出些许笑意，引得唐惜微微眩晕，蜀太妃起身道，“去天演阁。”

　解决了拜师宴的事，唐惜便全心的投入到演算天象的事务中去。不知不觉的，好像就是转眼一瞬间，某天早晨起看到阿玄捧出的墨锦衣袍白玉冠时还道，“拿这冠做甚？怪重的。”啥金冠玉冠的，就是瞧着漂亮，用起来当真不实惠，坠头皮。寻常唐惜为了省事，多用缎带束发。

　红裳一笑提醒，“公子莫不是忘了，今天可是公子拜师的大日子，衣裳也是前几天刚做好的，上面还是绣娘们用银线绣的花样，公子看可还喜欢？”说着，展开衣袍服侍唐惜穿戴。

　唐惜生得极佳皮囊，平里也爱鲜衣怒马这一套，不过，他多爱些鲜的颜色。因本身生的好胚子，又正当年华，不论多俗的颜色，唐惜都能穿出惊的效果。

　墨锦衣，唐惜却是头一遭穿，以前他不喜墨幽暗，并不以为服。

　结果，待阿玄与红裳将唐惜上下都服侍妥当了，连阿玄这样惯来不声的都‮住不忍‬多看了唐惜两眼，红裳更是活泼，双眸晶亮，颊生红晕，连连赞叹道，“我的乖乖，公子这般人物，当真是天上有人间无。”连忙拉着唐惜照镜子。

　上清宫用度奢侈，唐惜屋里便有一面齐人高的穿衣镜。

　唐惜在镜子里望了一眼，立刻臭美脾气发作，竟情不自的对着镜中俏郎君扬眉一笑，心道：还真是男要俏一身皂啊，以后都这样穿了。

　人物好，衣裳也好。

　这衣裳本是用上好云锦织就，更兼上面巧妙的用银线绣出一幅繁奥的星象图，竟衬得半肚子草包的唐惜也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内涵。

　唐惜先是去见过太妃，太妃满意的颌首，“正经打扮出来倒也有几分样子。”

　唐惜美美一笑，厚着脸皮问，“师父，依我这姿，在咱们大凤朝也得排到前三甲去吧。”

　太妃一笑，“你也就在蜀中这地界儿坐井观天罢了。”

　“我不信，我就没见过比我更好看的了，当然，师父、我爹除外。”所以，他才谦虚的将自己排在了第三位。

　太妃道，“素闻唐知府容俊美，今倒可一见了。”

　唐惜道，“我爹现在比我强点，主要是我还在长个子，我觉着，我长大不会比他差。说来我爹这般俊美，当初闱，硬是只得了个传胪，我就不信，那探花儿还能强过我爹去。”

　太妃笑，“探花儿未必有唐知府貌美，据说，当今并不喜男子过于美貌。”

　唐惜惋惜一叹，“那就难怪了。”

　师徒两个说了会儿话，外头就来回禀：唐知府来了。

　唐惜跟太妃打声招呼，连忙去接他爹了。

　唐惜跑出去一瞧，来的可不只他爹一个，连带着老太太与唐惜夏都跟着来了。老太太是不放心孙子在山上，非要来瞧一眼，才能安心。唐惜夏完全是现在胆子变大了，非要跟着来，他在家里素来乖巧听话，只‮是不要‬什么过分要求，唐盛都会由着他。

　“爹，祖母，你们来的真早。”唐惜见礼后摸摸唐惜夏的头，笑，“二乖，你也来啦。”

　唐惜夏别看年纪小，已是知些美丑的年纪，自他哥乍然现身，唐惜夏的眼珠就不大会动了，半晌他才张着大嘴感叹一声，“哥，你真跟神仙一样哩！”

　唐惜一面扶着老太太，一面瞎臭美，“那是，你没听说过么，神仙都是住山上的。”

　唐惜夏不停的说，“哥，你这衣裳可真好看。”

　唐惜笑，“什么时候我叫人做一身送你。”

　唐惜夏道，“不用啦。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我现在年纪小，理当衣食简朴，不为外物所动，专心念书才是。”

　唐惜嘲笑道，“我前儿才看到一句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你甭在什么书上看到句圣人的话就拿着当教条使，跟你说，圣人的话没啥用，都是骗鬼的。自家有钱，干嘛不吃好穿好的，这不是自么？”

　唐盛斥道，“闭嘴！莫与惜夏胡说八道！你没个出息，现在家里就指望着惜时惜夏出人头地了。”

　唐惜嘿嘿一笑，“人各有志，人各有志。”

　唐盛做官这几年，还算小有见识，一入上清宫，已觉出种种清贵不凡。唐盛暗想，怪道这小子一个劲儿的要往上清宫跑，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他这傻儿子竟能捞到这般好的去处！

　唐盛心中稍存的一丝丝唐惜不能科举的小小郁闷在进入上清宫‮候时的‬便俱已烟消去散，与儿子心有灵犀的唐老太太亦是面笑意，笑呵呵道，“儿，太妃娘娘这般抬举你，你可得好生跟娘娘学本事。”

　唐惜原本是想带着家里人去他院子里逛逛的，焉何才有几步就听到后面人声响起，唐惜回头时，唐盛已笑着上去，一揖道，“见过侯爷。”原来是蜀平侯一家子到了。

　蜀平侯颇是和气的一张圆脸上挂着热络的笑意，上前几步双手扶起唐盛，笑道，“慕嘉何须多礼，都不是外人。”这年头的师徒关系不比寻常，‮是其尤‬蜀太妃要正式收唐惜为徒，连带着蜀平侯府与唐家也多了几分亲近。

　唐盛与蜀平侯亲热的寒暄着，仿佛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唐惜与唐惜夏一左一右的扶着祖母上前，见过了蜀平侯与蜀平侯家的三代女眷，蜀平侯的沈太夫人，蜀平侯的亲妈沈老夫人，以及蜀玉侯的老婆沈夫人，还有蜀平侯的两个儿子。

　蜀平侯府三代女眷皆是一品诰命，相比之下，唐老太太这四品诰命就有些不够看，不过，唐家出身寒微，唐老太太不觉着什么，很亲切的向沈太夫人、沈老夫人与沈夫人见礼。

　侯爷夫人沈氏连忙扶住唐老太太，柔声道，“您这般年纪，切莫多礼。”

　沈太夫人的神色就有些诡异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她老人家一张脸板的跟谁欠她两百吊钱似的，角紧抿，微有下垂，眼神冰寒，神色不善，颇有几分找茬的意思。

　唐家人不傻，全当看不到老婆子扫兴的一张茅坑脸，只管与侯府其他人亲近的说笑。只是，有时真是想低调都不成，因今是唐惜拜蜀太妃为师，他是中心人物。沈太夫人一双冷厉老眼扫过唐惜的脸庞，蓦然开口，“你就是太妃要收为徒的小子么？”

　唐惜还是会装模作样地，他笑嘻嘻的一抱拳，“正是小子。”

　沈太夫人角勾出几分嘲讽，“她素来喜爱美人，你生的倒也不差，难怪能入她法眼。”

　蜀太妃喜欢美人又不是啥秘密，若不是靠着一张脸，唐惜根本进不了上清宫，更不能入蜀太妃的法眼。何况，唐惜生就是个大臭美，素以容貌俊俏为荣，尽管沈太夫人话中几分怪气拿他相貌说事儿，唐惜却半分不以为，反是喜上眉梢，摸着俏脸假假的谦虚一句，“师父常教导我，是美是丑有啥打紧呢？关键是人品好。家师爱好人品，胜过好容貌。不过，能得太夫人一句赞扬，亦是小子的福气。多谢您了。相处多了，您就能知道，小子人品更胜容貌三分哪。”这话听得唐盛都险些吐了。

　其实唐惜真不是啥心机深沉之辈，他完全属没心机的那种，而且心里憋不住事儿，喜怒哀乐全挂脸上。唐惜知道这老婆子是来无事生非的，不过，老婆子还算有些眼力，知道他唐小爷相貌一。

　连这般不讨男人喜欢的的老婆子都能仰慕于他的美貌，唐惜心下很有几分自得，故此他角上翘、眉目含笑，偏生嘴里又说着假到不能再假的谦词，种种夹杂在一起，那叫一个小人得志、不知羞哟！

　沈太夫人当下给唐惜噎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偏生唐惜嘴里客气，又无失礼。待沈太夫人再想发作，蜀平侯是无奈道，“母亲，咱们先进去吧。”

　唐惜立刻充当起主人翁来，很自然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太夫人这边请，厅里都准备好了。” 　m.EＢuXs.Ｃom